1930年代的中央大学偷拍走光,不仅专家云集,专家所挑选和培养出来的半子亦是一绝。以汉文系而言,在南京大学的前身——中央大学汉文系的解说中,就有两位鼎鼎有名的半子。一位是中央讨论院院士、知名谈话学家周法高,是为溧水王伯沆先生之婿;一位是潘重规,是为蕲春黄季刚先生之婿。
潘重规(1908~2003),真名崇奎,小名梦祥,号石禅,江西婺源东谈主。1926年秋考入其时的东南大学汉文系,从王伯沆、黄季刚诸先生问学。黄季刚先生在1928年6月27日的日志中纪录了他对潘重规的第一印象:“校中送试卷来,潘崇奎甚可设立。”1928年7月2日,潘重规第一次谒见黄季刚。这天,黄季刚日志纪录:“潘生(崇奎)来谒,贻予荷露一瓶,彼从后湖亲挹取者也。与之久谈,才极秀颖,貌亦温厚,可儿可儿。”不管是诗卷仍是潘本东谈主,齐给黄季刚留住了极好的印象。那天,黄季刚相配忻悦,见潘生扇面空缺,遂随心口占七律一首以题:
江南望地古虔州,
温革藏书旧有楼。
激石奔湍行处得,
浮空积翠咏中收。
即看胜境凌胡汉,
合有雄文压斗牛。
俊拔如君似王悦,
早应范宁誉风致。
虔州因虔水而得名,治赣县(今江西赣州)。黄诗用此代指潘家乡。温革(1006~1076)是江西石城东谈主,他烧毁科举宦途,尽捐家资,兴办义学,在家乡办起了“柏林讲学堂”及藏书楼“青钱馆”,广招赣闽粤客家子弟入校念书,并遴聘饱学之士任教。由于他所办学校规模大,藏书丰富,所素质生东谈主才辈出,名震朝野,被宋仁宗下旨入京面圣,并赐为“进士”,封爵为“大儒”。此诗前六句主要惊奇潘闾阎东谈主杰地灵,临了以王羲之曾孙王悦(字少明,以清正见告)以及东晋经学家范宁作比,赐与年仅二十一岁的潘崇奎高度惊奇。有时即是从那时起,黄季刚就专诚设立潘黄的那段奇缘。
提及潘黄之奇缘,不得不说一件趣事。《黄侃日志》1929年10月28日载:“夕约太希饭,饭时忽言石禅未订婚。未悟其旨,未便酬对。”太希即刘太希(1899~1989),字错公,江西信丰东谈主。此东谈主为潘重规三舅。此次黄、刘之聚,其后也被刘太希写进了《记黄季刚师》,文中记黄季刚赞美潘重规“不但文笔邃密,且是字字敬终慎始的正楷,近来常来请益,诚为近代后生中之良金好意思玉,附和不已。我当即证明此潘生是吾姊之子,先生其时欣为奇缘,急询潘生曾否订婚?余答尚未;先生乃云:‘吾女待字光棍,与潘生堪成匹配云云。’嗣后终成婚族,诚为奇缘矣。”刘太希纪录很凝视,据此当是黄季刚开端探访潘重规是否婚姻之后又提议其女与其堪成匹配。这难免与黄季刚的“未悟其旨,未便酬对”相矛盾了。但前文已述,黄季刚对潘重规的第一印象如实极佳。这里二东谈主之纪录孰是孰非,可存而无论。
1930年2月12日,王伯沆为潘重规作念媒求黄季刚长女黄念容为室时,黄季刚说:“潘生好学能文,覃念念佛术,可望传业,且温恭有德量,此良姻也。因即允之。”“可望传业”,足见潘重规得黄季刚之真传。7月12日,潘重规、黄念容二东谈主在安乐栈房行受室庆典。婚后,潘重规有几年住在黄家,耳染目濡,受黄季刚影响尤深。
潘重规晚年回忆说,对其影响最大的两位恩师:一是溧水王伯沆,一是蕲春黄季刚。心性方面,受王教唆最多;常识方面,受黄警戒最多。而率先晋谒王伯沆,是由谢季璋引见的。谢季璋,名奂文,潘进校时,谢是四年齿高材生。潘一直以师称谢,1929年谢活着之后,潘重规屡次往西池畔墓吊念。《石禅诗词钞》中有《秋晓,西池视谢师墓》、《西池展谢师墓》、《祭谢季璋师墓》、《祭谢季璋师墓归程有感》等篇,齐是吊念谢季璋之作。其中《祭谢季璋师墓归程有感》一组绝句这么写谈:
丙子晴明,太子西池展谢季璋师墓。是日微雨薄晴,春阴垂垂,归程悲吟数诗,不自知其言之凄抑也。
十年游屐共芳菲,
烂缦寻春不计归。
犹是佩壶吟望地,
墓门花发对斜晖。
落日城头起暮笳,
阴阴老树叫昏鸦。
渐无野哭余墟墓,
唯有澄潭曳断霞。
曾共团蒲问夙因,
不雅河照影息劳尘。
觅心久已知如幻,
又向荒丘一怆神。
柳色山城碧四围,
夙昔邀隐愿真违。
更无并辔佳游分,
细雨晴明独自归。
丙子年,即1936年。春雨潸潸,墓门花发,死人完毕,惟有独自怆神。此景此情,不丢丑出,谢、潘二东谈主是师生,但更是心腹。诗句情深绵邈,读来格外悲戚,在《石禅诗词钞》中,亦属凄惨。其是以会格外“凄抑”,简略还与黄季刚的湮灭关系。黄季刚活着在1935年重阳节后,至1936年晴明,已近半年。此诗虽是祭谢季璋,却也不异托福了对黄季刚的千里痛追悼。
潘重规还有好多诗写到黄季刚,如《己巳九日从季刚师步寻太子西池,有诗见赠,奉酬》、《吊辽海将士歌》、《量守庐听师论诗,踏月咏归,台城雉堞可见,忽闻雁声有作》等。其中值得一提的是黄季刚、汪东、潘重规三东谈主联句之作《吊辽海将士歌》,率先发表在《国立中央大学半月刊》1930年第9期上。此诗是有感于1930年东北义勇军抗俄死难之事而作,神采激越,悲愤难已。在黄季刚活着之后,潘重规更写有《先师冥寿》、《丙子重九后二日先师小祥,同门连系量守庐致祭,哀赋一章》等诗,其中后者如是说:
上冢心长在,传经愿已空。
会堂遗绝业,祥奠又秋风。
罔极知恩重,迂拘觉路穷。
忍捏无鬼论,地下倘从公。
此诗尾联自注云:“师尝云:‘死而无鬼,斯为至悲。’”晋东谈主阮瞻捏无鬼论,无鬼则生者不成与死者相通,岂不可悲?故无鬼论颇有悖于六朝东谈主的重情之论,对六朝文件烂熟于心的黄季刚,生前评无鬼论为“至悲”,已见其深情之诗心。潘重规在诗注中重提这一旧事,言语更是诚恳动东谈主。
再说说王伯沆。潘重规1939年12月12日有一组《寄冬饮师江宁》诗:
一别乾坤坼,三年涕泪过。
师门随梦远,蜀谈入云多。
殷牖劳探策,周京忾寤歌。
悬知通德里,遥拜有群倭。
悯世心虽苦,容身貌转腴。
不教河照影,争见德充符。
祖国薇堪摘,匡床膝自趺。
极愁豺虎窟,环堵隐真儒。
紧记长干里,同参天上东谈主。
款门双树静,侍坐一庭春。
失侣吞声久,迷方望谈频。
何年洗兵甲,担簦更依仁。
王伯沆,号冬饮。1936年,王伯沆突患脑溢血,卧病不成步履。其后抗战军兴,南京沦一火,中央大学迁往重庆,而王伯沆却陷居故里。这三首诗即是已西迁重庆的潘重规写给陷居南京的王伯沆的,寓家国之感于师生之情中,凄厉动东谈主。其时陷居故里的王伯沆闭门坚卧,阻隔与敌伪战争,生涯特殊沉重。潘重规还团结入川的一班同学遏抑设法转折寄款,援助其困厄。师生间之情深,可见一斑。
除了师生之情,潘诗中写到的同辈一又友之心绪,亦是感东谈主至深。1929年8月25日,他写有一首赠佘雪曼的四言诗,前有序云:“佘君雪曼与余相交才匝岁,情款未伸,誓将分离。秋气感怀,愁病交至,率尔赋赠,文华阙如。惟愿其养生慰亲,是戋戋之情尔。”佘雪曼(1908~1993),字莲裔,号莲斋,重庆巴县东谈主,毕业于中央大学艺术系。毕业后,他被国民政府培育部聘为解说,先后在国立女子师范、东北大学、四川大学、中山大学、香港汉文大学及南洋大学任解说、系主任、院长。全诗分四章,首章总述佘雪曼之心意,二章细述往日之游,章末更以“蜀之水”、“越之萍”与二东谈主行迹作比,叹鸠合不易。三章开端伤悼谢季璋之逝,再言及佘君之劝慰,足见相交之深。折柳之恨,一唱三叹。四章赠言,阐明对友东谈主深深关心。此诗可谓深得细致之旨,学陶渊明四言诗,又兼得选体之长。
1939年,南京沦一火,中央大学被动西迁。潘重规入川之后,与一又辈贸易附和之事愈加常常。值得一提的是与金毓黼的附和。金毓黼(1887~1962),原名毓玺,别称玉甫,笔名毓绂,字谨庵,又字静庵,别号千华山民,书室号静晤。辽阳八家子村东谈主。1913年入北京大学国文科攻读,成为黄季刚的入室弟子。曾任教于南京中央大学史学系,南京沦一火后随中央大学入川。《石禅诗词钞》中《奉和静庵学长赵岩用宋东谈主闲字韵》、《放假日同游兜率东山两寺,和静公韵》、《赠金静庵学长》、《挽吴子玉将军,次静庵韵》、《元旦未来,同游云顶寺,次静庵学长韵》、《灵峰寺即事和静公韵》等诗篇,委果地记录了其时潘、金二东谈主的贸易与诗歌往复。如作于1939年11月22日的《赠静庵学长》:
师门多士夙推金,
叔度汪汪德量深。
崇雅尊华明圣志,
采风摛藻缉文林。
抱图不负藏山业,
(君为《辽海文征》,先师极誉之)
逃爵曾为蹈海吟。
(沈变后,伪主欲以高爵縻污君,君浮海遁至沪渎,时为文以见意。)
同客西南望东北,
只怜祖国属秋阴。
《辽海文征》,当指金毓黼所编《辽东文件征略》。这是金毓黼第一部讨论东北所在史的文章。全书分郡、邑、山川、金石、东谈主物、文籍、杂录等目,对东北地区的城镇、山川地舆作了较为详备地汇辑和精审地考据,对东北古代东谈主物逸事、金石文籍等关系史料作了世俗地征集整理。1927年11月,黄季刚批读完《辽东文件征略》,与金面谈时指出其不及之处,又寄一手札,指摘此书说:“清雅严谨,非戋戋方志比拟,体虽笔记,实已条贯秩然。”颈联自注的形状当指,“九·一八”事变后,金毓黼被动出任伪职,先后担任伪奉天公署参事官、伪奉天藏书楼馆长、奉天通志馆主纂。1936年,他借访日之机,假名逃回上海。尾联叹惜海角耽溺而起祖国之悲,艰危之际,亦见潘、金二东谈主之心绪。
1949年以后,潘重规执教于宝岛台湾,作育多士。晚年,学术声誉日隆的他常有契机出洋讲学,与国外汉学界讨论较多。举例,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潘重规与国外汉学家杨联升、张充和颇有往复。《石禅诗词钞》中两首答张充和的诗,用语熟谙,托意深刻。它们连同潘氏在新加坡、法国巴黎所作诗歌系数,成为测验潘重规与国外汉学家相通的遑急而已,也露馅了当作国际知名学者的潘先生的多少心迹。
(南京大学体裁院 李晓林)偷拍走光